疯月

司岚激推,大魏文帝毒唯,基本不码字的业余码字爱好者,不会画画。

一场他与死神的谈话

曹丕&死神(非CP向,本篇不跨次元拉郎)

脑洞产物,OOC警告

文中内容不全源于史实

 

曹丕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这是黄初七年的夏天,窗外蝉鸣连成一片,燥热不堪。

室内倒是保持着清凉,只是帝王所钟爱的一室熏香,早已被盈满室内的清苦药味所替代。

曹丕半卧在榻上,兀自对着敞开的窗户出神,这是他少有的清醒时刻。

这些天他一直昏昏沉沉的,总是梦见建安二十二年的那一场疫疬,还有在那场灾难中罹难的几位故交好友,许昌城的南门在他梦中无故崩塌了一次又一次。

宛城那一夜更是梦魇一样地纠缠着他。

这场病来得突然,不知缘何而起,就像是九年前的那场瘟疫,无声,却致命。

朱建平说当寿八十,但看来自己是熬不过四十岁的这场小厄了。他想。

又或者,朱建平所说的八十岁,是把一昼夜算做了两天呢!

曹丕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过这可不能让抚军知道,否则又该斥自己胡思乱想了。

说起来已经到五月了,葡萄快要熟了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尝到这一茬儿的新葡萄。

葡萄酒他的地窖里倒是还藏了些,以往在夏日他总是让人用冰镇了,冰冰凉凉地喝下去,极为舒爽。那是他和皇后都特别喜欢的喝法。

但这次皇后说什么也不肯给他,还特意吩咐了宫人不许拿酒给自己。虽然他向来是个任性的皇帝,但这次面对的毕竟是女王,他也只好作罢。

他总是不想让她太担心的。

榻边慢慢升起一团黑雾,曹丕将视线移了过去。

这么快就有人来带他走了吗?他原以为至少还有几天的。

只见从那团黑雾中幻化出一个人形,一身墨色,身着黑铠,头戴有面罩的头盔,身后还有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翅,举着一把长镰刀,面容隐在面罩下,只露一双幽紫色的瞳孔。

他出现后,本就清凉的室内温度又降了几分,一时竟显得有些阴冷。

待看清来者后,曹丕呆愣了片刻。但很快,未及对方开口,他便已提了提嘴角,冲对方略一颔首:

“不知阁下是东岳大帝座下哪位神官,恕朕不能起身相迎。”

乍一看是十分恭敬谦卑的姿态,但话语间却难掩周身的傲气与贵气。

他本不太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当年为了写《列异传》,民间传说倒是听过不少,人死魂归泰山什么的。

不过来人的穿着未免太过怪异,不似传说里所形容的那样,曹丕几乎以为这又是自己的一场梦。

但无论梦里梦外,作为帝王,气势上都不能输。

对方微微愣了一下,动作间有些微不可察的迟滞和慌乱。

过了一阵子,他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我是……塔纳托斯,死神。”

谁啊,不认识。曹丕心道。

口音好生奇怪,不像是中原人。名字也好生奇怪,肯定不是中原人,难道是从西国一带来的?

曹丕还未开口,就听到那人用有些蹩脚的官话继续道:“我并非东岳大帝座下神官,我来自世界的西方。东岳大帝一众正在休沐,贵地死丧之事由我家主人暂代……”

塔纳托斯艰难地说出了这句带有一连串拗口东方词汇的句子,心里十分郁闷。

他只不过是个为了彰显东西二府友好互助精神而被老板叫来代班的打工仔,不仅要比平时多跑好多趟业务,而且要速成东方语,还要翻看大量有关业务对象生平的卷宗。最惨的是,还没有额外工钱可以拿。

按照规定,在业务对象大限将至的前几日,死神要提前前往查看情况并作记录,以免业务当日发生意外。但今日不知怎么的,隐身术出现了意外,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未到时日提前现身不合规定,要是被曹丕举报了,他连这一月本来的工钱都会被扣掉大半。

塔纳托斯在心里默默祈祷曹丕没有看出什么来。

好在曹丕只是眨眨眼,不咸不淡地问:“敢问阁下主人是——?”

死神一时有点走神,“啊”了一声才答道:“是……西方冥界之王,哈迪斯。”

还是没听说过。不过冥府也分东西的吗?有趣。

曹丕强忍住笑意问道:“西方……是于阗和龟兹一带吗?”

“不是,”死神听着曹丕口中蹦出的那两个生僻的地名,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不过好在来之前他做足了功课,“还要再往西一些。”

“如此……”那大概是安息或者大秦[1],不过曹丕知道,那就是他所知甚少的土地了。

塔纳托斯看着面前的人,心情一时有点复杂。这人虽然面色苍白,但眼里的光却是掩不住的,那半卧的虚弱姿势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属于贵族的慵懒和风雅,也不知一个将死之人哪来那么乐观悠闲的姿态。

他见过很多濒死之人,除却当时已失去神志的外,大多数人两股战战,小部分人强作镇定,很少有人能够凛然直面,却从未有一个像面前人这样游刃有余,似毫不在意。

塔纳托斯不禁有点疑惑,便想试探一下曹丕的深浅。他将面罩掀起,露出那张狰狞的脸,用充满寒意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果不其然,曹丕抬眼一怔。塔纳托斯暗自欣喜,心说就知道没人能直面自己而不色变。

“阁下别吓我了。”曹丕轻声道。

满面惊恐,声音轻颤,几乎毫无破绽,只是眼角眉梢藏着的一缕戏谑出卖了他。

塔纳托斯:“……”

真是看不懂这个东方人!

死神又问:“你不惧死吗?”

“哼——”一声轻笑之后,曹丕的目光垂了下去。

待欲再问时,只见曹丕又抬起了头:

“阁下坐吧,站着怪累的。”说着,指了指榻边的凳子,“这些天都是女王坐在这里,不过前几天这个时候我都在睡,所以她还要过会儿才来,也不会有宫人来打扰。”

看起来这个人不怕自己,也并不怎么怕死。塔纳托斯少有地对他产生了点兴趣,觉得趁此机会多聊聊也无妨,冒着被扣工资的风险来这一趟好歹得赚点休闲时间回去,便向曹丕略一欠身,上前坐下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曹丕又突然补充道:

“对了,女王是我的皇后。”说着,眼中的光更亮了。

她是谁和我有关系吗,反正她来了也看不见我,塔纳托斯腹诽道。他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仍不愿意放弃刚才那个问题,正想开口,又被曹丕打断:

“抱歉没有茶可以招待,女王收走了我殿里所有的茶叶。桌上有水壶和杯子,阁下要是渴了麻烦自己倒。”

塔纳托斯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类搞得这么有口难言欲言却止狼狈不堪。

太憋屈了!

塔纳托斯憋不住了,强忍着愤怒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当真不怕死?”

“死?”

曹丕略微起了起身,不过很快就往身后的软枕上靠去,仰起头漫不经心地道:“每个人都会死啊……”

死神仍是有点不甘心,他不信一个人面对死亡能如此云淡风轻:“你可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和生死这个问题打架[2],若是临了还没想明白,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愚钝了?”

“那你的国呢?你死后就放心的下?”

“阿叡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已经行过冠礼了。我会让子丹、文烈、仲达还有长文辅佐他。”

“你就那么信得过你的臣子们?”

“子丹和文烈同我一起长大,我信兄弟同袍之谊;长文能秉公持正,素有雅望,我与诸臣有目共睹;至于仲达……”

曹丕沉吟片刻,方道:“仲达于我,亦师亦友。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他一直都是大魏的忠臣[3]。”

嗯?前三人的描述都很正常,不过这最后一个……曹丕的态度就着实有点微妙了。

“那个司马仲达,你当真信得过他?”

“仲达是我的朋友。我曾经许他,在我身后,可以自主行事[4],相信他会做得很好。但就算信不过又能怎样呢?”曹丕盯着死神的眼睛笑了,“这个世上有不会灭亡的国家吗?”

虽然早知此人有“未有不亡之国”的言论,但此刻听这位开国皇帝亲口说出来,塔纳托斯还是微微一惊,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了。

他忽又想到之前卷宗里对曹丕和他某位弟弟的记载,顿时起了兴致:“对了,我记得你有个弟弟。”

“我有二十多个弟弟,阁下是说哪一位?”

“诗赋作得特别好的那一个。”

曹丕的眼中闪过一瞬的黯然,不过瞬间消失,道:“阁下是说子建,阁下想知道他什么?”

“据说你们两个关系不太好。”

曹丕只是沉默,他闭上眼,揉了揉蹙起的眉心。

就在塔纳托斯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曹丕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我与子建并无私人恩怨,只是当年我们的父亲被封为魏公,我想要做世子,子建也想,但世子之位只有一个,我们不得不相争。”

“最后你赢了,成王败寇,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曹丕看着眼前的死神,神色复杂地开了口:

“他是我的胞弟,我怎么会想要杀他呢?”

未等死神接话,他又继续说:“不过阁下这样问也正常,后世大概也会这么想。阁下信不信,百代之后,会有传闻说是我杀了仓舒和子文,甚至会有人认为我杀了子建。”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有什么奇怪的?仓舒病故的时候,阁下以为父亲没有怀疑过我吗?我刚刚受禅登基的时候,刘备不也对外宣称我杀了刘协,然后他趁机自立为帝吗?事实上仓舒非我所杀,刘协也还活得好好的,至少能比我活得长。但要知道,谋杀一说可比病逝之类的更容易成为谈资。”

“说起刘协,你为何不杀他?在你看来,他不该是汉室余孽吗?”在死神看来,自古亡国之君受此优待的,寥寥无几。

“我受禅登基,以魏代汉,自然也奉汉为正统,不会以余孽之身看待刘协。刘协与我无冤无仇,他活着不会对我造成威胁,还能安抚汉室一众老臣的心,而且他还是我的妹夫,我为何要杀他?我不仅不杀他,还要善待他,让他衣食无忧,给他最高的礼遇。我一直很想知道,刘备得知山阳公还活着时是怎样一副表情,可惜没能看到。”

“你这个皇帝不好当吧。”

曹丕无奈地笑笑,“阁下这个死神不也一样吗。”

“如果你不当皇帝,想干点什么?”

“我想当个游侠,仗剑纵马,赶路累了就停下来写写诗和文章。如果兄长还在,我大概能做到,但没有如果。”

“你的兄长……你恨你的父亲吗,要不是他,你的兄长可能不会死。”

“是啊,要不是他……可他毕竟是我父亲。”

曹丕往身后软枕上靠了靠,十指交叠搭在小腹上,闭上了眼继续说:

“在我小的时候,兄长一直护着我,但那一夜在宛城我却没能护住他,我也没有立场去指责我的父亲。只是从那以后,父亲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他不再夸我宠我,大概是在想如果当时死的是我就好了。那样的话兄长就可以好好活下来接替父亲的位置,他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而父亲也会一辈子惦记着我,其实想想也还不错。

“阁下知道吗,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还恨过兄长,觉得活人总是比不过死人的。现在想起来,我真是不配让他在生前一直护着。”

“但你后来为他报了仇,你逼死了杀害你兄长的元凶。”

“那是他该死。”曹丕倏地睁眼,冷冷地吐出一句。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曹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塔纳托斯也没有再发问。

直到死神敏锐的感官觉察到有人正向这个院落走来,他才又开了口:

“你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我想去南方看一看。我曾在诗里写‘吴会非我乡’,但不怕阁下笑话,其实我一辈子都没能跨过那道长江。阁下能替我去看看吗?”曹丕转头问塔纳托斯。

“好。”

曹丕勾了勾嘴角,望向窗外看了看天色,道:“女王快到了。”

死神起身:“我也该告辞了。今日我来过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无论生前身后。”

虽然聊得很开心,但还是保住工钱最要紧。

“阁下不带我走吗?”

“你大限未至,七日之后,我会再来。”

曹丕轻叹一声:“还有七日啊,真好。”

塔纳托斯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写了《典论》,那些篇章会流传于世,百代不朽。”

他有文章,自可留名于千载,不必计较这一瞬的生死。

死神向曹丕略一颔首,一阵黑雾腾起,又和他一起慢慢消失。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个曼妙的身影走进来,带着一点草木的清香和夏日阳光的温暖味道。

来人看着半卧在榻上的曹丕,走上前微微一笑:“醒了?怎么不差人去叫我?”

“知道你会来。”

曹丕拉了她的手,也笑了。

七日后,帝崩于嘉福殿,终年四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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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感兴趣的注解:

[1]大秦是中国古代对古罗马的称呼,本文的设定中塔纳托斯就是作为古罗马一带的神祇来为东方地府代班的。实际上他隶属于希腊神话,考虑到在本文的年代古希腊虽已覆灭,但古罗马占领了其疆域,而罗马神话又脱胎于希腊神话,所以这里还是沿用了较为古老的希腊神话体系设定。

[2]“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和生死这个问题打架”源于LOFTER上某同好写给一位太太的长评,里面说曹子桓“一辈子都在和看不见的‘非实质性问题’打架”,私心很喜欢这个说法,又结合个人对曹丕的理解把“非实质性问题”具体化了。

[3][4]均源自《真·三国无双》,不过基本也是胡诌,只是很喜欢这个设定所以用了。历史上曹丕的确很信任司马懿,不过还没到这个可以组CP的程度。司马懿是当时世家门阀的代表人物,后世很多人认为曹丕壮大世家苛禁宗室非明智之举。但魏苛禁宗室而有司马氏夺权,晋重用宗室亦有八王之乱,这本就是一个不好找到平衡点的问题。有对曹魏宗室策略感兴趣的朋友,推荐阅读宋战利博士的《魏文帝曹丕传论》。

后记:

磨了好几天,写写删删改改,中间还经历了近2000字的全部推翻重来,终于把这个短篇磨完了,勉强凑合看吧。

发现自己把塔纳托斯写成了一个不大聪明一脸懵逼还被强行喂狗粮的工具人小可爱,死神巨巨我对不起你。

写昂哥的时候心都揪了一下,果然在所有与阿丕相关的作品里昂哥才是最大的杀器,心疼一秒永远只配活在回忆和IF里的昂哥。

最后,丕郭党表示这波狗粮撒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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